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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回首向來蕭瑟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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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昌十二年七月,大理寺卿顧淩上奏,言其偶然得知愛女顧初靜並非自殺,而是另有隱情,痛哭流涕懇請嘉平帝徹查,以還公道。此言一出震驚朝堂,文宣太子之死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,引起軒然大波。同月,監察禦史彈劾京兆府辦案不利,肅安王妃接連遇刺遲遲懸疑未決,又提及此案可能牽扯到柳如卿之母謝菀華被擄一案,意指真兇殺人滅口。

炎炎夏日,暑熱難消。上京城中流言四起,真相如霧遮雲掩,隱隱約約似明非暗,楞是讓相關人等如臨深冬,心寒意顫。諸多流言中,拋開柳如卿的真實身份不提以外,更多的是關於謝菀華失蹤之謎,隱隱有指中宮之勢。這場姐妹爭夫的流言不敢當庭直言,像一道暗流四散而去。

七月中旬,嘉平帝下旨,命大理寺、禦史臺、刑部三司會審,徹查顧初靜死因。而謝莞華一案,事隔多年難以查證,姑且擱置再議。不過肅安王妃遇刺一事,限期京兆府破案,絕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。

偏居一隅的鹹陽宮,除了年節有禮賜下,數年來少有人拜訪。與富麗堂皇的其他宮室相比,略顯蕭條。文宣太子逝世後,東宮之人死的死,散的散。太子妃秦娉瑩被剝奪封號,改封敬懿夫人,遷居此處。

寢殿之內,秦娉瑩摟著一個女童,指著書冊教她念道:“知之為知之,不知為不知,是知也。玹兒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?”

那女童年紀尚小,只有四五歲的模樣,正是好動的時候。她小手推開書冊,跳出秦娉瑩的懷抱,揪著她的衣袖撒嬌說:“阿娘,玹兒今日不想讀書,陪我出去玩吧。”

秦娉瑩無奈地放下書,點點她的額頭,笑道:“小調皮鬼,就知道玩兒。”殷兆玹聽了咯咯直笑,童音清脆,在空蕩蕩的宮殿回旋。

秦娉瑩思量女兒年紀還小,也不必日日拘著她,便點頭同意。殷兆玹更是開心,張著雙手要她抱。秦娉瑩身著白衣廣袖,許是幾年來獨居鹹陽宮,氣色並不好。只有把嫩綠衣裳的女兒抱在懷裏時,臉上才顯出幾分顏色。

殿外艷陽高照,偶爾才飄來一陣涼風。她找了個陰涼處放下玹兒,叮囑宮女仔細照看,自己則坐在一旁看她玩耍。

鹹陽宮裏宮人不多,但宮苑中的花草擺設也是錯落有致。殷兆玹在宮女的幫助下,折了一枝紫薇,興顛顛地跑到秦娉瑩面前遞給她。母女二人言笑晏晏,頗是逍遙自在。

恰好秦嬤嬤端了解暑湯來,她摟過女兒,一勺一勺地餵她喝了,才放她繼續去玩,視線卻是不敢離半分。

秦嬤嬤瞧她一副緊張萬分的模樣,笑道:“小郡主聰明伶俐,夫人不必擔心。”她是盧國公府出來的,伺候秦娉瑩多年,說話間並不多拘束。

秦娉瑩聽了淡淡一笑,女兒是她的倚仗。太子在世時,她求子不能。誰會想到太子死後一月,自己竟被診出兩月身孕。真是造化弄人!

秦嬤嬤又低聲說道:“夫人可想好後路了?”

秦娉瑩聞言,怒色一閃而過,顯露出原本淩厲的眉眼,與方才溫婉的模樣相差甚遠。宣政殿下旨當日,就有消息傳來鹹陽宮。顧初靜當真與她八字不合,在東宮不僅得殷元暻歡心,便是宮娥內侍也多讚她,壓過她一頭。如今死得骨頭能當鼓敲,還能給活著的人添堵作障。

“賤人陰魂不散!我就不信,他們連文宣太子的臉面都不顧。”秦娉瑩壓低聲音說道,面容有些猙獰。

“父親那邊可傳過信了?”

秦嬤嬤忙答道:“那日就去信了,回來的人說,陛下雖然下旨三法司同查,但國公爺和顧淩都要避嫌。最後還是命肅安郡王牽頭處理。”

“殷元昭……”秦娉瑩喃喃念道,隨即冷哼一聲:“他也是個麻煩人物。其他人呢?”

“因刑部尚書告病在家,由接任侍郎之位的林正充當三司之一,與禦史臺周德淞、大理寺蕭培生一起協助查辦。”

秦娉瑩低眸沈思。林正破案無數,為人還算清正,歷來以證據定案。兩年前協同處理王憲一案得嘉平帝讚賞,郭平調任後由吏部舉薦升任刑部侍郎,不曾聽說他與哪位皇子交好。只要無憑無據,諒他不敢輕易定罪。蕭培生是顧淩得意門生,自是向著他的。至於周德淞,想到此她眉頭微蹙,父親怎會讓魏王的人參與此事。

片刻後,秦娉瑩輕聲說道:“你再去傳個話,就說我有事要見他一面。”

秦嬤嬤聞言卻是遲疑一會兒,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神色,勸道:“夫人,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。”

秦娉瑩瞥她一眼,好似已經知道她要說的話,眼中閃過幾絲不耐,而後冷冷說道:“嬤嬤,你在我身邊多年,當知有些話不該說。”

秦嬤嬤輕嘆著低下頭,稱了聲是。隨後收拾了湯碗退下,自去傳信不提。

刑部部堂,時隔兩年殷元昭再次踏入。舊事舊景歷歷在目,如同昨日。

他手裏捏著一份供詞,眼睛隨意地瞥了兩道,就將上面寫的內容看了個來回,不過是些虛言。為殷元宜之托,無論如何也不能將翠玉供出來。故而顧淩找了個借口讓人頂了殼子。那人糊裏糊塗,說是不知從哪兒聽來,也不知其中輕重,誰料無意間讓顧寺卿聽著當了真。

林正和周德淞之前已是看過供詞,暗道顧淩荒唐,豈可因無憑無據的幾句街頭閑話就金殿喊冤。如今嘉平帝發下旨意,卻讓他們從何著手。他二人偷偷打量殷元昭神色,好似也在估量此案真偽。

蕭培生想起臨來前,顧淩特意交代,要深入地去查,切不可被表象所蒙蔽。他見殷元昭看了供詞後仍是不語,掂掂老師的話中之意,站起身上前說道:“王爺,空穴才來風,事出必有因。人證之言雖無證無據,但想來也非無稽之談。還請王爺明察。”

殷元昭淡淡一笑,擡手示意他安坐,道:“蕭少卿不必擔憂。本王只是想時隔多年,人事皆非,該從何著手而已。”他轉而望向林正,問道:“林侍郎有何看法?”

林正忙道:“王爺,如今要查,只能寄希望於當年東宮幸存之人。此事下官即刻去辦。”

話音剛落,周德淞上前拱了拱手,道:“敬懿夫人處,王爺打算如何處置?她是關鍵人物,當時也在東宮。”

殷元昭並不意外他這一問,聞言便道:“此言有理。不過敬懿夫人身份不一般,就有勞周禦史親自走一趟鹹陽宮了。”

職責分定,殷元昭就讓三人分散行事,自己則將心思專註於文宣太子逝世一事上。

到了晚間回府,柳如卿聽聞消息,疑惑問道:“為何顧寺卿不直言文宣太子妃是真兇呢?”

殷元昭哂笑,道:“這就好比你母親被擄,陛下並不在意這等微末小事。顧初靜的死,當初不可能沒有疑問,但文宣太子方逝,陛下不忍他身後事再出變故,故而只作不見。若不是顧淩在金殿上當著大家的面喊冤,此事定然要被壓下。”

仿佛想起多年前往事,他輕嘆一聲:“在陛下心中,文宣太子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柳如卿知他對殷元暻之情,自他人口中得知先太子為人,好似每個人都是讚嘆不已,便道:“真遺憾,我不曾見過文宣太子。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?”

殷元昭遠目望去,依稀殷元暻身影重現。他幽幽說道:“為兄,他待人寬厚,盡責不偏袒。為儲君,知人善用,賞罰分明。若是有朝一日榮登大寶,必是有道明君。”

寥寥數語,可看得出他對殷元暻充滿敬佩。柳如卿好奇地看著他,笑道:“難得見你如此稱讚一人。”

“那是因為他名副其實。”

柳如卿抿了抿嘴,又問:“那何不以文宣太子一案上奏?”

殷元昭耐心解釋道:“文宣太子是陛下心中的痛。當年貼身隨侍之人全部陪葬,上奏反對的大臣、禦史都被貶官或流放。如今要是再提,誰也不能料到陛下的反應。只能等待時機成熟,將證據呈到陛下面前,方能有一簣之功。”

柳如卿低嘆:“可惜顧良娣了。”

殷元昭聽她所言,知曉她是為顧初靜鳴不平。不僅含冤而死,如今還要借用她身亡一事做文章。他出聲安慰道:“只等文宣太子背後真兇落定,拔出蘿蔔帶出泥。顧良娣九泉之下也可安眠。”

隔日,禦史大夫秦任彈劾禦史周德淞探案過程中行事冒進,胡言亂語對敬懿夫人不敬,讓小郡主受驚,這般行事如何對得起文宣太子在天之靈!他當庭哭訴,周德淞不堪重任,請求陛下改換人選。

嘉平帝遂下旨,若無要事,不得傳喚鹹陽宮。對於人選更換,並不允奏。

殷元昭得了消息不置可否,周德淞歸屬王相一派,急於求成打壓謝氏,實屬意料之中。不過秦任反應如此迅速,讓人深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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